最重要的事 @ 甜點是另一個胃

還記得2012年九月，即將要去日本留學的前一天，我的手中拿著剛收到的iPhone4S，生平第一次安裝了LINE，一位好多年不曾碰面的前老闆因此傳了訊息過來。
簡單的聊過之後，知道我剛生了孩子，隨後又得知我隔天就要去日本讀書，相當的震驚。
他沈默了一下，隨後傳了兩句話過來...
「有句話不知該不該說...」
「請說，沒關係。」
「陪伴孩子成長的時間，相當寶貴。」

我回想起當年共事時，他那才出生的可愛女兒，如今竟已到了要升國中的年紀。我幾乎忘了日子一過就是這麼多年，當年工程師的工作時數長到讓我覺得毫無生活品質可言，多年來一直身爲高階主管的他就更不用說了。讀著這一行字，我聽得出他話裡沒說出的遺憾。

人到了日本之後，儘管眼前盡是全新的風景，內心卻常感到不安。或許是身邊的同學們個個既年輕又無後顧之憂，相對於自己不但有著時間、經濟壓力，還背負著拋家棄子的罪惡感在，那份惶恐實在無以名狀。

入住大阪的第一個月，每天都有新的震憾彈朝著自己丟過來。

先是找路這件事就讓我很困擾，我住的地方是有很多巷弄的純住宅區，第一個早晨我竟花了足足一個小時，才找到離我住的房子最近的JR站。當天又緊接著被入學考厚厚一本考卷嚇傻，後面竟有日文古詩翻譯題！口試時被問到許多關於奧林匹克的問題。這是我學日文以來，第一次驚覺原來自己的日文程度那麼不堪。
出了校門後，要面對的是如同外星語般的大阪腔，常常忍不住會去想，剛剛我聽到的那句話真的是日文嗎？

有太多的挫折讓我覺得，不加把勁學好日文，就別想在這裡混下去。於是每天課後除了準備三餐外，至少花三小時以上讀日文，雖然對於申請製菓專門學校的新規定感到錯愕，不過當下能做的，就只剩下讀好日文這件事了。

12月2日那一天，我跟著同學們一同前往桃山大學參加全國日文檢定考，雖然從小到大參加過那麼多的聯考，也不只一次的考過國家乙丙級考試，我卻生平頭一次感受到那麼嚴肅的考場氣氛。一場考試下來，只覺得全身肌肉繃得都酸痛了，我壓根沒想到，一月打開成績單時，我竟是全班唯一通過N2的人。

說來奇怪，一直將取得N2視爲留學最大障礙的我，在收到合格通知的這一刻之後，反而對於原訂計劃猶豫了，一方面我覺得只有讀半年的語文學校並不足夠，二方面覺得離開孩子一年半真的太久了。在參觀過辻製菓専門学校，瞭解其製菓一年製課程內容後，忍不住會問自己，「我真的要為了那麼基礎的課程，犧牲掉那麼多陪伴孩子的時光嗎？」到底對我而言，最重要的是什麼？邁入日本住民生活第四個月的我，內心深處早有了答案，我知道沒能進入辻製菓或許覺得有一點可惜，但若錯過了兒子最可愛的這個階段，將來的我肯定會感到後悔。

在跟民還有家人討論後，我們重新調整了兩人的留學計畫，我決定在語言學校待足一年後就回到台灣，而民則是在後半年加入這趟留學之旅，並在我回台灣後，繼續留在日本學習日文，離開語言學校後，他還要到靜岡的一間工廠學習日後工作需要的專業技術。
爲期一年的日語學習對我來說是最低底線，低於一年我認為效果不大，語感需要長時間去累積建立，可以的話我覺得至少在日本待上兩年比較接近我希望達到的程度。
雖然說一開始學日文只是為了用日文來學做西點麵包，卻沒想到這一年的聽說讀寫間，漸漸的對日文產生了興趣來，這是留學前的我想像不到的。我離開學校前，課程進入了中級日文約一半的地方，老師同學們知道我因為孩子不得不回台灣的處境，紛紛為我感到可惜，而育有一子的班導師卻也對我的決定給予肯定，她深有同感的告訴我，陪伴孩子的時光是無可取代的。

去年九月回到台灣時，小恩一歲四個月，已經是個好動活潑，相當有主見的小鬼靈精了，明明連一句話都還說不清，就已經處處表現出他對事物的好惡與堅持，簡而言之，就是難帶、難搞至極；不過大多時候，我們都會被他逗得哈哈大笑。

每次帶他出門，被不認識的叔叔阿姨問起年齡時，對方的反應通常都是：「才一歲多？怎麼看起來那麼熟！」確實，在我生下小恩前，我一直以為小孩要到兩歲多才會是這個樣子，沒想到他很早就以經邁入不只是「養」，更需要「育」的階段了。算算回到台灣帶小恩至今正好六個月的時光，從咿咿呀呀不會說話到現在一上車就要求我幫他開音樂；從不會自己拿湯匙吃飯到現在能夠自己用湯匙喝湯；六個月的親子關係中看到的風景，遠比我想像中多得太多。看小恩每天早上起床溫柔的親親布偶，問他要不要親親媽媽，竟然會害羞的別過頭去說不要；有時卻又無預警的撲過來親我一下，接著害羞的跑開來，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。一歲多的小男孩，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內心戲啊？

回歸了母子二人的生活後，我每天都過得既不輕鬆更談不上愜意，除了要忙校稿又要忙家事，一隻眼睛隨時不能離開小搗蛋，想做的事情幾乎全都做不了；話雖如此，回家以後卻有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，每當小恩對著我笑的時候，我都好慶幸自己沒有錯過這個笑容。
從離開到回來，雖然兜了一大圈，這才發現生命中的美好，原來如此的近。

這些日子以來，特別感謝婆婆始終全力支持我們勇敢踏出去追逐夢想，無怨無悔的幫我們照顧兒子近六個月的時光，也感謝爸媽從一開始的怕帶孫子，到後來每一兩週都會開車到豐原接小恩回台中住個三四天，讓我跟民這把年紀了還能過足留學生活的癮，我們實在很幸運。

這篇原本在回台灣時就想寫了，奈何每晚送兒子上床後，忙完自身事也早累癱在床上，由衷佩服那些寫育兒部落格的媽媽們，我還需要再把我的體能練好一點，才能追上我的寫作慾啊！